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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,我发现摄影变成了一门考古学。我们被几十年或更久前的照片打动,但打动我们的原因却是记忆。摄影师在哪里?我看不到。

如果摄影仅只靠勾起远古的回忆而产生感动,那这感动其实并不是摄影造就的,而是时间。正如很多东西在古代只是普通的日常用品,但过了几百年,被挖出土后,却成了博物馆中的珍稀。一切都只是时间造就的游戏,在这里,我看不到摄影师的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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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,我们也可以坦率的承认,摄影确实就是门时间的艺术,它仿佛是在时间中截取了一个片段,并永久保存。那么构图、色彩、选题立意等的作用有多大呢?大概只是让照片自身不那么容易被时间“风化”罢了。正如木质材料的建筑容易腐烂,而石头的艺术却更容易保存长久。有些“坚硬”的照片,更能抗得住时间的流逝,仍能在若干年后唤起人们阅读的兴味。

然而这种“质地坚硬”的照片,虽然在时间中保存了下来,其意义却依然不在照片本身。30年前的一张上海外滩照片,在今天之所以会吸引观众,无非是在某种程度上勾起了观者的回忆与吹嘘,感叹岁月的变幻,遥想起自己当年的情态。在这种情况下,照片是谁拍的根本就无关轻重。换任何一个人在那个角度拍一张,产生的效果也差不了几分。这就类似于翻阅家庭相册,拍摄者不见了,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自己的影像。

在这种照片中,我看不到摄影师了。他已经沦为了一个工具,一个记录的机器,一支布满了血管而不是电线的监控摄像头,仅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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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这种原因,我变得不大喜欢那些“无差别记录”的照片。因为我觉得它意义有限。这确实是一种实验,但也仅是实验而已。实验的目的在于探寻表达的可能性,但若把实验当作成品,那未免本末倒置。

摄影的意义,绝不应该仅仅被时间造就,否则,我们的摄影学将变成考古学。我们的照片,只是沦为未来的古物。况且 ,相似的“古物”越多,其单个作品的价值就越低。我们现代之所以会追捧80年代甚至更早前的作品,无非是那时摄影术普及不够,生产的照片少而已。它们的成功,多数是得益于“物以稀为贵”。到了现在,人人都可以拍摄,人人都可以制造“古物”,那么40年后,我们将会拥有大量的这个时代的记录。如果希望它们能产生现在我们看80年代照片的效果,我相信,得有一场大火或一个数码病毒,销毁99.99%的底片,那么剩下的0.01%的价值就会凸显出来了。很可笑是吧,然而我们现在面对大多数老照片时,却正是这种心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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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希望自己的照片成为历史文物。这或许会让我看起来像一名“反纪实”摄影师,事实并不是如此。我只是反对针对时间的投机取巧行为,那意味着,我只要拍一些“差不多”的照片,然后把它埋在地里,十八年后取出,就可以变成一坛醇香的“女儿红”。什么时候摄影变成了这种酿酒的游戏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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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应该成为一种当下的力量。至少,不能让所有摄影师都去变成时间的酿酒师,这样将会让这门艺术变得了无生气,没有趣味。薇薇安·迈尔的传奇经历更像是一场被操纵的游戏,虽然摄影师本人最初的想法并非如此。还有一些照片,也是被“考古”出来的,但它们绝不能是摄影艺术的全部。

(本篇完)

延伸阅读:摄影谈|到现场去


《摄影的诗学·一些关于影像的胡思乱想》 是我最近的一个项目,主要是些理论评介性的文章。我期望能将自己在摄影路上的思考和困惑写下来。拍得越多,越不知道要怎么拍。希望在写的过程中能够慢慢探索到出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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